那抹黑沒有任何繁複的花紋，也沒有其他任何的顔色。

　　墨一般的黑，如同無盡的寒夜，卷雜着威嚴。

　　雲驚凰看到他飛來時，微微皺了皺眉。

　　殷戮更是眯起眸，眸中閃爍起不悅的光澤。

　　帝懿的目光則落在雲驚凰那手腕上。

　　殷戮那隻大手，格外礙眼。

　　帝懿邁步走過去：“孤的帝後，就不勞煩殷帝送。
”

　　說話間，他已走到他們跟前，手臂自然而來摟住雲驚凰的腰肢，将她往懷中一帶。

　　雲驚凰突兀地就被摟進帝懿那堅硬昂藏的懷抱。

　　帝懿的目光還落在殷戮身上：

　　“既要談合盟，孤與帝後，明日前來詳商。
”

　　揚出話後，他摟着雲驚凰的腰，腳尖一點，便飛身徑直離開。

　　雲驚凰感覺腰肢被他摟得十分緊，整個人近乎被摁在他懷裡，緊緊貼着。

　　她仰起頭，就看到帝懿那張驚為天人的臉，臉部輪廓冷硬而好看。

　　但微微繃着，似是有着什麼情緒。

　　一路無話。

　　帝懿帶着她回到武儀殿。

　　兩人落在房内，房門被内力無聲地關上。

　　雲驚凰與帝懿相對而立，他還是那麼高，周身有不怒自威的威壓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

　　她想問點什麼，可帝懿的大手擡起，為她整理被風吹亂的發絲。

　　他那深邃的雙眸裡，也蘊起一抹嚴肅、柔和：

　　“下次不可那般蠻撞，若摔傷了又當如何？
”

　　雲驚凰皺了皺眉，沒明白他的意思。

　　但片刻後，又反應過來，擡眸凝視着他：

　　“阿懿是說……殷戮抱我的時候，我不該推開嗎？
”

　　聽她口中提起“殷戮”二字，帝懿眸色微微暗了暗，但有些情緒還是克制着：

　　“無論何時，以你安全為重。
”

　　雖十分不悅殷戮碰到她，但看到她掙紮推開那一刻，他其實更擔心她摔着。

　　不過，沒有以後了。

　　帝懿又牽起她的手，帶着她邁步走到旁邊的案桌前坐下。

　　他大手拖起她的手臂，将其放在桌上，又為她将衣袖挽上去。

　　雲驚凰本來還在回味帝懿剛才那句話，此刻疑惑地皺眉。

　　低頭，才發現自己的手肘被磕破了。

　　是之前着火時、殷戮将她撲倒在地，手肘蹭在地上蹭破一大塊皮。

　　和殷戮相處這麼久，殷戮沒有發現，她自己忙着處理事情，也沒有發現。

　　但帝懿……卻敏銳地察覺了……

　　他拿出錦帕，為她處理傷口。

　　又用身上帶着金瘡藥灑在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上。

　　處理好後，帝懿才擡眸看向她：“可知疼了？
”

　　雲驚凰點頭，之前沒有感覺，這會兒傷口都火辣辣地疼。

　　不過……

　　她直視帝懿的眼睛說：“雖然疼，可我一點也不後悔。

　　并且、我其實很開心殷戮會帶我去那裡，哪怕那裡是一個危險的地方。
”

　　帝懿如山的長眉微微一擰。

　　雲驚凰看着他，直接說：“那一晚，你是在那山中與人研究白磷彈吧？

　　應該有人受傷了，所以你始終不肯告訴我，也十分嚴肅地不允許我參與此事。
”

　　“可是阿懿，你不知道，我并不怕疼，也不怕任何危險。

　　能并肩一同處理事情，就像今晚那般，哪怕是受傷，我也不會在意。
”

　　殷戮其實各方面都不太好，但唯獨在這一點上，他比帝懿更看得開。

　　如果今日是帝懿帶她去，如果保護她的是帝懿，她會很開心。

　　或者說，如果是帝懿的話，她會第一時間去保護他，而不是成為帝懿的累贅。

　　她凝視着帝懿的眼睛，“阿懿，你懂不懂我想說的意思？
”

　　帝懿看着她那眉，看她的眼睛。

　　他還沒說話，雲驚凰又斂眸。

　　“如果你覺得這種要求也是在粘着你，你就當我沒說過……”

　　她真的有些擔心，在帝懿看來，無論她做什麼，都是想粘着他、或者盼着她。

　　但那種人本能的感情，不是可以克制的……

　　“凰兒，不必多說。
”

　　帝懿忽然起身，一把将她抱了起來。

　　公主抱的姿勢，那手臂格外有力。

　　雲驚凰忽然騰空，還被他抱在懷裡，她心跳騰得漏掉半拍。

　　還怕摔下去，手臂條件反射地摟住了帝懿的脖頸。

　　帝懿抱着她往床邊走，将她輕輕放在床上。

　　他亦沒走，反倒在床邊躺下，自然而然将她摟在懷裡。

　　“孤明白了。
”

　　“你先休息。
”

　　雲驚凰躺在他懷裡，眼皮眨了又眨。

　　阿懿說什麼？

　　他明白了？

　　明白什麼了……

　　她想問，可她剛才說的話帝懿都沒有回答她。

　　要是追着他問，他是不是又會覺得她粘得緊？

　　上次因為試喜服，等了他一天，他就有所生氣了。

　　現在……

　　雲驚凰實在摸不透帝懿的心思，隻想讓自己成長一些，再成長一些，不要所有心思都在他身上。

　　成長到、像帝懿那般雲淡風輕，冷靜自持。

　　于是，明明心裡有無數問題，甚至他摟着她，她也條件反射地想黏在他身上。

　　可她還是極力克制着，就那麼靜靜躺着，任由他抱着。

　　*

　　幾百米處的帝曜宮。

　　黑色單調的宮殿内。

　　殷戮高大的身型立在一面銅鏡前。

　　沐浴過的他黑色衣袍衣襟微敞，露出的胸膛白皙而好看，為往日冷漠殺伐的他，增添了一分迷離。

　　他看着鏡中那張面具，耳邊不斷回蕩女孩的聲音。

　　“那麼好看的臉，為何要遮起來？
”

　　“是我見過的，最好看的一張臉。
”

　　他的大手不禁緩緩擡起，取下了那漆黑繁複的面具。

　　那張精緻絕倫的面容露出，眉骨深邃，鼻梁高挺，薄唇不染而朱。

　　七分冷厲，兩分魔鬼之容，一分邪氣。

　　擡眸間，似有地獄之花綻放。

　　隻是這樣一張臉，并不粗犷，人人厭棄。

　　她卻說……是她見過的、最好看的臉。

　　殷戮眼前又控制不住浮現起、今日将雲驚凰撲倒在地的畫面。

　　那僅僅是一兩個眨眼的時間，對雲驚凰而言，她都沒有放在心上，并沒有在意。

　　可那一刻、卻如同慢動作般印刻在他腦海。

　　身下的女子身軀那般嬌軟，是他從未體會過的。

　　一向眼中心中隻有打打殺殺的他，今夜卻莫名在想那些事……

　　最後，殷戮腦海裡又浮現起帝懿摟着雲驚凰飛身離開的畫面。

　　他隻摟着雲驚凰的腰，雲驚凰就将他推開。

　　而在帝懿懷中，她被扣得那般緊，她也小鳥依人、乖巧得如同一隻貓。

　　殷戮眼中忽然騰起黑暗的火焰。

　　戴上面具，那張俊美的面容又變得不近人情。

　　他喚進來一人，吩咐：

　　“去安排，處理掉他！
”

　　還叮囑：“記住，動作幹淨些，勿讓鳳儀王發現任何蛛絲馬迹！
”

　　一向天不管地不顧的他，開始有所在意……

　　夜，起風了。

　　狂風驟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