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葉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，穆大媽以為她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，便又跟她說了起來：“江瑞的丈母娘那可真的是……說白了那就是個十打十的潑婦啊，就連你老婆婆見了她都頭疼呢！
你知道她今兒為什麼來的嗎？
”

　　江瑞的丈母娘來了還能因為什麼事兒？

　　那肯定是為了自己的女兒王莎！

　　葉黎都不用去想，腦袋裡第一個反應便是為了昨晚的事情來的。

　　“王莎流産了？
”葉黎問道。

　　“沒，沒有。
”穆大媽擺擺手，湊葉黎湊得更近了些，“聽說是打了保胎針，孩子是保住了。
我看兩口子回來的時候，手裡拎着不少保胎藥，醫生那意思是要一直吃着保胎藥！
”

　　葉黎點點頭：“沒流産這不是挺好的嗎？
那她還來幹什麼？
”

　　“幹什麼？
”穆大媽見葉黎不明白，哼哼冷笑了兩聲，“那你可真是低估了江瑞丈母娘的胡攪蠻纏的程度！
孩子是沒事，但是錢花了啊？
工作不能幹了啊？
這損失的錢從哪兒來啊？
不得找你我找補回來啊？
”

　　話說到這兒，葉黎明白了為什麼穆大媽要把她給拉進屋裡來說這些話了。

　　這穆大媽是要找同盟啊。

　　但是葉黎不打算和穆大媽結盟！
這人不可靠，現在是結盟了，回頭指不定因為什麼事再把她給出賣了。

　　“找補?那她可找不着我！
我是幫她又是真的撞了她！
拿不出證據來，她就是誣陷我！
我憑什麼給她錢？
”葉黎打定了主意不理這件事。

　　“是是是。
”穆大媽也急忙說道，“你說這事兒本來就怨他們！
我家月琴在門外待着又不是故意吓唬王莎的？
是她自己半夜上廁所撞見的，這能怨得了誰？
”

　　葉黎沒有接這話，具體情況，她沒有看見，她不做評論。

　　見葉黎不說話，穆大媽又急忙說道：“葉黎啊，你看這件事咱們也都挺倒黴的！
你說說你好心幫她們吧，她反而倒打一耙誣陷你。
我們這也沒有招她惹她的，我們也被賴上了。
月琴這孩子今兒去醫院看了腳，這都骨折了，又是打石膏，又是拿藥，又要請假的，一時半會兒手頭上怕是沒錢。
你說說誰賺點錢容易啊？
難不成就讓人這麼給訛了去？
大媽有個想法，想着跟你商量商量，不知道你能不能同意。
”

　　“穆大媽，您說。
”

　　“我尋思着，咱們相互做個證！
回頭說起這事兒來，你替我家月琴做個證，說我家月琴沒有吓着她，是她自己吓自己！
我們也替你做個證，就說她是自己跌的，這事兒跟你沒關系。
”穆大媽說道。

　　葉黎聽明白了，嘴角彎了彎：“我的事兒不用任何人來證明！
實情是怎樣的，她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！
但是，袁月琴這事可不好說！
昨晚她們兩個人一個人比一個人叫得響，要想賴掉這事兒可不容易！
穆大媽，您不想賠錢這心情我了解，您想過沒有既然王莎媽都來了，這事兒能這麼算了嗎？
”

　　“那……那這可咋辦？
葉黎，你聰明，你給想想辦法。
”穆大媽現在焦頭爛額的，就在剛才江瑞那老丈母娘把她給叫屋裡頭給她算了一筆賬，這筆賬算下來要賠的錢可不少啊。

　　一想到這錢要白白給了别人，這心裡疼得跟什麼似的。

　　“這事我也沒有辦法。
穆大媽，您看着辦吧！
我這剛回來還沒有做晚飯呢，我就不陪您在這兒閑聊了哈！
我走了！
”葉黎說完，轉身就離開了。

　　袁月琴撇了撇嘴：“媽，您指望她？
”

　　穆大媽轉過頭來：“我不指望她，我指望你？
今兒大夫可說了，你這根本不是跌溝裡去造成的骨折！
到底是什麼原因，你可得好好跟我說道說道。
”

　　一聽自己的媽又提起了這件事，袁月琴就感到一陣頭疼。

　　“媽，我不舒服頭疼，渾身沒勁，我想睡會兒了！
”

　　“真的假的？
”

　　“我還能騙您不成？
”

　　“行，你先睡會兒！
一會兒我再做飯，我要等等看，看看那個屋裡頭到底是個什麼動靜！
”

　　葉黎從穆大媽家裡出來，經過江瑞和王莎屋裡頭的時候聽見裡面挺熱鬧的有人說話，有幾道陌生的聲音，也有幾道熟悉的聲音。

　　那熟悉的聲音應該是鄰居們的聲音。

　　看樣子經過昨晚的事情，都知道王莎懷孕了，并且還險些流産的事情，所以大家都來看看她。

　　葉黎腳步一刻都沒停歇地回了自己屋，她才不去看王莎。

　　她現在甚至都有點恨自己，自己昨晚幹嘛要去扶她？
就該眼睜睜看她趴地上才好！

　　葉黎回了屋，換了身衣服，洗了洗手，便去廚房做飯去了。

　　廚房的爐火上煨着一鍋雞湯，看樣子煨的時間不短了，濃郁的香味在廚房裡四處飄散開來。

　　這廚房裡有兩個爐火，一個被占用了，另一個還閑着。

　　葉黎打算在另一個火上做晚飯。

　　今晚上江勳不在，隻有她吃晚飯。
累了一天，她這會兒也沒有什麼胃口吃飯，幹脆就煮了一縷幹挂面，卧了兩個荷包蛋。

　　面熟的時候，她撒了把小蔥花，淋上了兩滴香油。

　　飯好了，她盛到了碗裡，正準備吃飯。

　　這時候，廚房口一黑，一道小小的人影出現了，她紮着兩根麻花辮，眼睛大大的，但是臉色發黃，小小的身子很是幹癟。

　　葉黎看着這個小女孩有些眼熟，仔細瞅了瞅，感覺這孩子的眉目之間有些像江瑞。

　　忽地，她就想起來了。

　　這小女孩是江瑞和王莎的女兒——江苗。

　　上輩子，她和江苗見面見得并不多，因為這孩子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她姥姥家養着的。
江瑞和王莎兩口子周末的時候會去那邊看孩子，逢年過節的時候，江苗會被送過來住兩天再接走。

　　葉黎見江苗的次數不多，因為每逢年過節葉黎就要回自己的娘家去，不僅要大包小包往回拎，還要回娘家當牛做馬。

　　但是，她對這個小姑娘的印象還挺好的。

　　她記得有一次過年下雪，她大年初一挎着籃子回娘家，出門就跌了一跤。
江苗正蹲在地上玩雪球，見她跌倒了就跑過來扶她。

　　那會兒也就六七歲的樣子，小小的身子用着力氣才往起拽她。

　　這一跤跌得有點重，她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。

　　江苗用小手幫她擦了眼淚，從兜裡摸出來一塊糖哄她：“大伯母你别哭，給你糖吃！
吃了糖，就不疼了！
”

　　後來，江苗沒能長大就死了。

　　起先以為孩子是得了重感冒，家裡人也都沒有重視，直到孩子都快不行了，送到了醫院裡經診斷，才知道這孩子得了小兒腦炎。

　　不到十歲！

　　江苗死的那年，王莎的心都撲在自己生的兒子身上，根本就無暇顧及這個小姑娘。

　　真的是夠可憐的。

　　“你是……大伯母嗎？
”江苗靠着門框，一雙單純無邪的眼睛望着葉黎。

　　葉黎笑了，柔聲地說道：“是啊，我是你大伯母！
你是江苗吧？
”

　　江苗點點頭：“我見你。
大伯結婚那天，你是新娘子！
你長得很好看，像是天上的仙女！
你還給了我糖，糖甜，好吃。
”

　　“哎呦，給我這麼高的評價啊？
那我可真是受寵若驚了！
”葉黎被孩子這麼一誇，心情還挺好的。

　　不過她結婚當天見過江苗這件事，她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印象了。

　　江苗見她笑了，自己也咧嘴笑了。

　　她正在換牙，上門牙露出兩個小豁口，看起來很是可愛。

　　江苗的目光落在葉黎的飯碗裡面，看着那兩個圓滾滾的荷包蛋，忍不住吞了吞口水：“大伯母，雞蛋……好吃嗎？
”

　　“好吃啊！
江苗，你想吃嗎？
”葉黎問道。

　　江苗點點頭：“嗯。
”

　　“來，我分你一個！
”

　　江苗見狀，很高興地跑了過來。

　　葉黎起身拿了一副碗筷，從自己的碗裡撥了個雞蛋出來，又挑了一绺挂面：“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。
”

　　江苗端起碗來就大口大口吃起來，一邊吃，一邊沖葉黎露出笑容：“好吃，雞蛋真好吃！
”

　　葉黎納悶：“你在姥姥家沒有吃過雞蛋嗎？
”

　　江苗搖搖頭：“沒有。
姥姥說家裡的雞蛋給姥爺吃，因為姥爺要幹活。
給舅舅和舅媽吃，因為舅媽肚子有小寶寶，舅舅要養活舅媽和小寶寶就得工作，工作的人最辛苦，所以雞蛋要給他們吃！
”

　　葉黎暗暗驚訝，難不成王莎的媽還苛待了小孩子不成？

　　“那姥姥有沒有說為什麼不給你吃？
”

　　“姥姥說，我還小，不幹活，也不工作，不能經常吃雞蛋。
偶爾吃一個就行了！
可是隔的時間太久了，我都忘記了雞蛋的滋味。
”江苗吧嗒着嘴說道。

　　“那你爸媽不是周末去看你？
你有沒有告訴她們？
”

　　“我不敢。
姥姥說了，不能告訴！
如果告訴了，就不養我了！
她就把我送回來，送到我奶奶身邊！
我媽和姥姥都說了，奶奶可兇了！
她隻喜歡男孩子，不喜歡女孩子！
”江苗說道。

　　葉黎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　　真的不知道，這孩子還有這樣的遭遇。

　　“那舅舅呢？
舅舅舅媽給你好吃的嗎？
”

　　江苗低下頭了。

　　葉黎明白了。

　　她擡手摸了摸苗苗的腦袋：“苗苗吃吧！
如果一個不夠，就把這個也吃了！
在我這裡，隻要你想吃雞蛋，我就給你做！
讓你吃個夠！
”

　　“謝謝大伯母！
”江苗一笑，又露出了豁牙。

　　葉黎看着又是好笑，又是感覺心酸。

　　“江苗！
江苗！
哎呦，你這個饞嘴小貓，怎麼到這兒來了！
你媽嚷嚷着要見你呢，你可倒好，躲到這兒偷吃來了！
走，跟姥姥走！
”一個年輕男人闖進了廚房，個子矮，人長得一般，看起來跟王莎有點像。

　　葉黎猜測，這人可能是王莎的弟弟。

　　果然。

　　江苗放下了筷子，拉着男人的手就往外走：“舅舅，我媽媽說見我嗎？
”

　　“當然了！
”王錦回頭看了葉黎一眼，低聲問江苗，“這人是誰啊？
”

　　江苗這才想起來沒有跟葉黎再見，于是，轉過身來，沖葉黎擺了擺手：“大伯母，雞蛋很好吃，謝謝你！
我去見我媽媽了！
”

　　葉黎也沖江苗擺了擺手：“去吧，去吧。
”

　　“大伯母？
”王錦在腦袋裡反應了一下，這才意識了過來，“你是葉黎？
”

　　葉黎點頭：“對啊，怎麼了？
”

　　“怎麼了？
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？
你把我姐給撞得差點流産了，你還不給我姐道歉，還不賠償我姐的醫藥費，你也不去看看我姐的狀況，現在竟然躲在這裡吃雞蛋！
走走走！
你跟我走！
你跟我去屋裡說道說道！
今兒這事兒必須有個結果，要不然，我媽都不能放過你！
”王錦一邊說，甩開了江苗的手，竟然上前去抓葉黎的胳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