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3章 這些東西,何曾入過徐家世子爺的眼?
梁壬幾人自知是犯了大忌諱,進了營帳也不用誰提醒,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直接咣當就往地上跪。
靈初面上看不出什麼,語氣也很平靜。
靈初先是給江遇白和在場的幾位都逐一行禮問安,把車隊帶來的物資單子交給薛先生,才跪在地上字字清楚地說:“這話本不該是小的多嘴問,今日鬥膽冒犯,還懇求小王爺恕罪。
”
江遇白已經氣到沒脾氣了,撐着額角說:“不罪,你說。
”
“小的來時偶然聽聞,骠騎将軍于陣前犯下大錯,現被責了三十軍棍禁足在營帳内。
”
靈初頓了頓說:“骠騎将軍行事出了纰漏,身在軍中當由小王爺打罰認罪,這本是無可厚非的規矩,任誰都不容置喙。
”
“隻是小的來時得東家的囑咐,有些東西要親自交到骠騎将軍手中,小的懇請小王爺能允個恩典,容小的進營帳半刻把東西轉交到骠騎将軍手中。
”
“等小的完成了東家的囑托,即刻就會依規矩離開大軍駐紮之地,片刻都不逗留。
”
梁壬他們幾人都說,這幾日無人見到徐璈,也不知徐璈境況。
什麼都不知道,那才是最要命的。
靈初沒有扯虎皮借着桑枝夏的臉面脅迫江遇白的意思,隻想見徐璈一面。
哪怕徐璈現在傷重在床上喘氣都艱難,但一定要确定徐璈現在還活着。
否則的話……
靈初垂下的眼中戾氣閃過,恭敬垂在袖口中的手指無聲蜷緊。
若徐璈真的犯下大錯,那哪怕是今日被江遇白下令當着三軍的面兒斬了,徐家也不會有人為此生出半點質疑。
梁壬和榮昌他們也不會是這種反應。
但不得已退兵一事,任誰都看得出不是徐璈的錯。
無錯嚴罰,還奔着要命的勢頭去……
哪怕眼前的人是嶺南的小王爺,未來的天下之主,徐家的少主今日無端受了這般委屈,此事也絕不可就此揭過。
徐家,必須要有一個說法。
江遇白心累地看着靈初:“你就是想見骠騎将軍一面?
”
靈初恭敬道:“是。
”
“你見不到他。
”
靈初唇角無聲拉緊,江遇白歎氣道:“今日見不到徐璈,你還走麼?
”
靈初低着頭不徐不疾地說:“小的身負東家囑托,見不到人,自然是甯死不走。
”
“那你要是不走也見不到呢?
”
靈初飛快地閉上眼,以首觸地:“小的一條賤命爛在何處都可,别的大事兒小的無權插嘴,自當有家中的老太爺和東家做主。
”
這話可謂是大不敬了,江遇白聽完卻一點兒都不惱。
江遇白失笑道:“看吧,我就說一窩的犟種。
”
“哪一個都他娘的不好糊弄!
”
江遇白洩氣似的擺了擺手,緩口氣坐直了說:“你們都是骠騎将軍倚重的人,着急情有可原,但你們的确是見不到人。
”
“骠騎将軍根本就不在營内。
”
靈初幾人瞬間頓住。
梁壬想到不遠處的滁州城,面色當即一變:“小王爺?
”
“噓。
”
江遇白妥協似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,苦澀道:“對外瞞着,那是不得已。
”
“如此情形下,知道骠騎将軍不在營内的人多了,并非好事兒。
”
江遇白說着忍不住磨牙:“但誰能想得到呢,你們幾個還真是個人才,無愧于自己的莽夫之名兒,一眼沒看出就鬧出了這麼大的簍子!
”
“老子現在最想拉出去打軍棍的是你們!
”
江遇白突然發怒,老實跪着的幾人卻不敢吱聲。
榮昌臉色變了又變,沒了之前我要跟骠騎将軍共存亡的赴死膽氣,心虛地把腦袋杵在地上大氣不敢喘。
盧新心念神轉間想通了什麼,額角當即浸出了一層冷汗。
盧新當即就說:“小王爺,我等今日莽撞當罰,自請十軍棍禁足不出,請小王爺息怒。
”
江遇白被氣笑了:“現在誰都知道,骁勇善戰的骠騎将軍被我一頓棍子打得半死不活,現在再把你們一起打了,那我是不是該直接對着福坤那狗賊舉手認輸了?
”
“真動起手來,誰去領兵沖鋒?
也學着福坤去抓老弱婦孺嗎?
”
闖禍了的幾人底氣不足不敢出聲,江遇白忍無可忍走過去挨個踹了一腳,指着梁壬的鼻子就噴:“混賬東西!
”
“等骠騎将軍回來滁州城拿下,你們有一個算一個,這頓棍子一個都别想跑!
”
“至于你……”
江遇白妥協似的看着靈初,苦澀道:“你先别走,也别急着給你東家傳信兒麼?
”
“我答應徐璈了,絕對把此事瞞得死死的滴水不漏,你這要是一句說漏了,那……”
江遇白話音頓住,坦誠道:“等等,等幾日。
”
“等骠騎将軍回來了,你再酌情回去傳話兒?
”
就算江遇白不說,靈初也沒打算在見到徐璈之前就走。
等把這群令人頭大的人打發走,薛先生頓了頓沒忍住說:“小王爺,身為将領在軍中有威望本是好事兒,可……”
“可如今這情形,您對骠騎将軍是否過于倚重了?
”
換句話說,江遇白有點兒過于擡舉徐璈了,徐璈手底下的人也太不顧自己的生死了。
這樣的悍将若一直忠心耿耿,那自然是無可挑剔。
可來日,一旦……
“先生是想說,擔心徐璈來日勢大後,早晚會擁兵自重,跟我反目成仇?
”
薛先生滿臉悻悻沒接話。
江遇白嗤笑出聲:“哪兒會等得來那一日?
”
“先生以為,徐璈那厮能願意在軍中待多久?
”
薛先生錯愕愣住。
江遇白自嘲道:“嘴上說都是自家兄弟,可他的心壓根就不在我這兒。
”
“先生且等着瞧吧,出不了五年,這個徐家大兄弟就會把我踹在腦後,自去閑雲野鶴讓我當孤家寡人。
”
徐璈的野心從不在此。
大軍中的兵權在握也好,朝廷中的加官進爵也罷。
這些東西,何曾入過徐家世子爺的眼?
徐璈真正想要的,從來都不是這些。
所以江遇白無所謂給徐璈多大的尊榮,也不在意徐璈在軍中的威望有多驚人。
因為那個姓徐的屬實不往他這兒長半點心。
徐璈打算跟他一起走的路,也隻不過是一程罷了。
江遇白閉眼苦笑:“哪怕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的……”
知道飛鳥盡了良弓也不會被藏,知道江遇白許諾過保徐家滿門富貴數代的話不是假的。
徐璈也不曾想過久留。
否則的話,徐璈有無數種辦法遮掩自己的鋒芒,也不會在自己根基未穩之時,就惹得薛先生說出這樣的話。
鋒芒畢露,是因為露出鋒芒的時間無需多長。
故而無需遮掩。
也可無所顧忌。
江遇白搓了搓臉悶笑道:“先生,我等都隻是過客罷了,不必把自己太過當真。
”
“至于現在……”
“且看咱們的骠騎将軍能乘風飛多高多遠就夠了。
”
“别的念想,庸人自擾何必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