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7章 有貨當搶直接搶,莫待貨無再歎息
徐家出事兒的時候,徐明陽不足十歲,對外什麼都不知道,對内還被驕縱出了一身毛病。
那當真是随身帶着,當個解悶的小玩意兒都還嫌不夠有趣。
但随着他逐漸長大,接觸到的東西變多,以及老爺子和徐三叔的口中獲知一些細節,已經足以讓他自行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脈絡。
徐家被流放的途中是被人有意安排過很多次刺殺的。
有很多人不希望他們活着,都盼着他們不得好死。
但所有的劫殺和居心不良的埋伏都被巧妙地擋住了。
這些全都是徐璈在察覺到風向不對後,趕在抄家聖旨抵達的前一天晚上緊急安排好的。
也正因為此,徐璈沒來得及連夜去桑家退婚,直接在新婚的第一天就把桑枝夏卷了進來。
在被抄家的事實無可避免的情況下,徐璈竭盡全力做了最多的安排,不惜代價達成了隻抄家流放不傷親人性命的目的。
就連被迫流放的路線和目的地也被再三修改隐瞞,傳入京都的路線與他們實際走的根本不一樣。
徐璈從來沒對人提起過半點,徐明陽也沒去問過。
但徐家的每個人都清楚,這是真的。
因為隻有徐家當日的少主,徐家如今的家主才能調動徐家暗處的力量,也隻有徐璈做得到。
徐明陽入京都之前,一本正經地跟徐明輝通信問過仇人的名單,這回當真是來複仇的。
徐明輝看似溫和如玉,實際上心眼子比針尖都小,記仇的本事比起徐璈隻強不弱。
經他多年調查和親手列出來的名單詳細得很,甚至精确到了現在這些人的死活情況,提點了徐明陽可以從何處開始下手膈應人。
徐明陽怎麼舍得放過這麼好的機會?
徐明陽不屑道:“還想挑撥我和大哥的關系,也不拿個盆接着尿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。
”
“我看起來缺心眼兒,就真當小爺是傻子了?
”
每一個輕視他的人都必将付出自己該有的代價。
他可不會跟誰客氣。
随從聽完悶悶地笑出了聲兒,徐明陽懶洋洋地摳了摳指甲,玩味道:“走,去下一家。
”
“咱是特意來膈應人的,動作可不能慢了,否則要是讓右參領他們抄家的進度趕在了咱們前頭,可就沒那麼多熱鬧可瞧了。
”
徐明陽跟個翹尾巴的小獅子似的,帶着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,在京都披着一張無懈可擊的笑臉面皮,肆無忌憚地潑灑自己的報複之心。
有一次跟抄家的隊伍趕在了一起,這小子還上趕着去湊了一波熱鬧,親自去人家的私庫中搜刮了一番,帶了不少好東西去給江遇白獻寶。
他口才好年紀小,舌頭也仿佛是比别人多幾分靈巧似的,跟桑延佑站在一起明明隻有兩個人,愣是靠着兩張嘴叨叨出了很多人的氣勢。
兩個小子把被抄家斬首的人是如何心如死灰,又是如何哭嚎震天哀求不已的畫面形容得繪聲繪色,也惹得聽着的人不斷發笑。
江遇白扶着長枕說:“先生到底是讓你們跟着去辦正事兒的,還是去看熱鬧的?
”
“人家的正室夫人和寵妾是如何撕打謾罵的,看得這麼清楚?
”
桑延佑一臉悔之晚矣的後怕,悻悻道:“小王爺不知道,我們本來也不想看那麼仔細的,可人家大庭廣衆之下打起來了,我們也不好去拉啊。
”
“就是就是。
”
徐明陽興奮道:“那可真的是難得的好熱鬧!
”
“我倆就杵在最前頭,哎呦那叫看得一個仔細,隻是方大人的那個寵妾是江南人,罵急了不是很聽得懂内容,不過肯定不是好話就對了。
”
江遇白微妙似的搖頭笑了,薛先生默默看着無聲松了一口氣。
除了這兩個小混球來插科打诨獻寶逗樂的時候,江遇白整日整日坐着也不出聲,看得讓人心驚膽戰。
如今也隻有這兩個小子能惹得他多些表情了。
徐明陽還在嘀咕:“小王爺我跟你說,我聽說下午要去抄的那個蘇大人原本是江南制造局的,每年白得不少好料子呢,全在庫房裡藏着都是好東西。
”
“一會兒我們跟着去清點,看到好的我就都讓人收起來,全都送進太極殿!
”
江遇白手抵在嘴邊咳了幾聲,一言難盡的吸氣說:“我拿那些花紅柳綠的好料子做什麼呢?
”
“留着給你以後的夫人和孩子用哇!
”
桑延佑拳頭砸在掌心一臉不容置疑的堅定,擲地有聲地說:“小孩子長得快,衣裳鞋襪什麼的都是穿幾日就要換新的了,料子不夠那是絕對不行的。
”
像是怕江遇白不信似的,桑延佑還認真強調:“我是當小舅舅的人,小王爺你要信我,我說的都是真的。
”
徐明陽使勁兒點頭:“沒錯沒錯。
”
“這以後要是有個十個八個小娃娃,男男女女的一大堆,準備的東西少了可不得行,那多沒當爹的氣勢?
”
江遇白無言以對地看着這倆現世寶,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誇他們貼心呢,還是身殘志堅地爬起來把人踹出去最好。
薛先生實在是忍不住了,忍着笑說:“胡鬧。
”
“小王爺是坐擁天下的人,來日縱是有多少孩子,又怎麼會缺衣少料?
”
徐明陽接住江遇白朝着自己扔來的枕頭嘿嘿直笑:“那從别人手裡搶來的,不是比花錢買的更香嗎?
”
“俗話說有貨當搶直接搶,莫待貨無再歎息,先生這是……”
“哎呦!
”
“小王爺怎麼還打人呢?
”
徐明陽和桑延佑兩人合抱着一個長長的軟枕驚悚後退,江遇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指着門外說:“滾蛋!
”
“趕緊滾!
”
“再叨叨叨的胡說八道,現在就拉你們出去打闆子!
”
日常讨打的人對于危機的判斷力十分敏銳,想也不想枕頭一扔撒腿就跑。
江遇白單手扶着床沿咳了幾聲,擺手示意薛先生自己無礙,面上愣是被氣得多出了幾分血色。
“混賬小子,還來拿我開涮了,我看他們就是太久沒挨徐璈的打,皮松了欠揍。
”
“徐璈到底怎麼養的孩子?
這是弟弟和小舅子還是現眼的土匪?
”
但凡是少幾分管教,這兩小混球就能去占山為王!
薛先生艱難忍住笑意,故作正經地說:“還小嘛,年少輕狂的時候,哪兒有不作怪的?
”
“再說小王爺看,這些日子他們也沒白忙活,給您搜刮來了不少解悶的好東西,這不……”
“先生是在說外頭那幾隻隻會罵人和背風月之詩的鹦鹉?
”
薛先生:“……”
那幾隻鹦鹉實在是丢人現眼不堪入目,有傷風化天理難容。
竟然忘了沒丢出去實在是太大意了。
江遇白被薛先生面上的莫測逗得好笑,重新靠回床頭閉着眼說:“跟他大哥一樣的混不吝,全是讨打的。
”
但那顆恨不得掏出來的心,不摻半點惡。
近日京都的血色漫延太過,風聲鶴唳之下人人都懼,就連薛先生都下意識把江遇白當成君主看待,言辭話語不敢大意。
也隻有這麼兩個還未經世俗的小子敢在他面前一如從前的嬉笑鬧話。
就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。
就好像……
他第一次到西北的模樣。
什麼都不曾變過。
江遇白默了半晌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兒:“我現在可算是知道了這倆的用處是什麼。
”
既不是給他帶潛淵山莊的手令,也不是單純來長見識。
這是徐璈遠隔千裡給他送來解悶的鹦鹉。
活的,會怒會罵還很多話。
還很會讨打。
也很會逃跑。
如此撲面而來的朝氣,時刻在提醒他還活着。
被遺忘在深淵之地的,不是他。
他始終站在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