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0章 文相罵你都沒用上真正的實力
入京隊伍距離京都還有三百裡地的時候,前方隔着很遠就看到了随風揚起的旌旗。
在最前頭探路的人急急地跑回來,不等下馬就說:“将軍,前邊好像是小王爺的車架!
”
“小王爺來了!
”
徐璈對此并不意外。
實際上江遇白能忍到現在才來接,由此便可猜出他的傷勢不如信中提到的那般輕描淡寫。
徐璈單手勒住缰繩控制住淩空而起的馬蹄,向後打了個手勢沉沉地說:“保持隊形,繼續前進!
”
白幡在半空揚起輕微的弧度,一路不停的靈紙順着潑灑的動作帶來一路飛白。
車馬帶孝,人披麻衣。
每走百米最前頭的人會按規矩敲響拴了白布的銅鑼,高聲呼喊:“恭請王爺王妃回京!
”
十裡一叩,百裡長跪。
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按照預定的路線繼續往前,呼喊聲逐漸逼近,在馬車中的江遇白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薛先生低聲說:“小王爺,時辰差不多了。
”
數千裡扶棺至此,該是親子出面去迎了。
江遇白擺手拒絕了桑延佑的攙扶,自己扶着車架緩緩下車。
入目全是漫天潑白。
像初冬輕落的雪,又像是一直無形淩遲在心口的刀。
他要等的人,終于到了……
京中群臣奉命随江遇白遠迎至此,每個人的臉上都鋪滿了真假難辨的悲意。
甚至扶棺而來的隊伍尚未靠近,江遇白身後的人群中就已經響起了悲戚的啜泣聲。
聲聲悲鳴入耳,哭得好像摻了不知多少情真意切。
可這些人中又有幾個人曾真的見過嶺南王呢?
這些落地有聲的眼淚中,又有幾分是真的?
江遇白在仿佛是經過規訓,就連悲意都撲湧得整齊劃一的哭聲中緩緩往前,臉色除了略帶蒼白并無任何波動。
剩下的一段距離衆人下馬随棺步行,徐璈一身孝子的打扮走在最前頭。
就連糯糯和元寶的身上都帶了孫孝,沒讓任何人抱着,安靜乖巧地跟在徐璈的身後。
徐璈的面色也很平靜。
徐璈走到江遇白的對面,單手掀袍跪了下去:“徐璈奉王爺之命,扶棺送靈至此,幸不辱命。
”
江遇白垂下眼靜靜地看着徐璈,片刻後在衆人面前徑直蹲下,雙眼發紅地看着徐璈,一字一頓地說:“哥。
”
“這種時候,你不是應該先抱我一下麼?
”
徐璈擡眸對上江遇白被血絲布滿的雙眼,呼吸微輕。
江遇白很好說話地扯了扯嘴角,對着徐璈伸手:“起來。
”
“就算是要跪,那也當是我跪你,自家兄弟别整這些花裡胡哨的,再者說我叫你一聲哥,就當是你護着我。
”
“我沒勁兒拽不動你,自己起來别讓我動手。
”
徐璈不動聲色地垂下眼,佯裝是被江遇白扶起的樣子搭住他的手。
掌心相觸的瞬間,膩了徐璈滿手的是厚厚的一層冷汗。
徐璈索性不動聲色地抓住了江遇白的胳膊:“走,你該過去磕頭了。
”
江遇白任由自己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抵在徐璈的肩上,走過去看着行了數千裡路都不曾融開半點的冰棺,慢慢地跪了下去。
江遇白保持俯首的姿勢很長時間。
他跪了多久,身後的群臣百官就跟着跪了多久。
隻有在他身側的徐璈聽到了那一聲壓抑着無盡顫抖的聲音:“爹,娘……”
“兒子不孝,來接你們回家了……”
老王爺的冰棺入京,老王妃的衣冠冢歸靈,這是京都改朝換代後的第一件頭等要事。
遵守國孝期間,不見半點浮華,容不得一絲聲色犬馬。
偌大的京都寂靜無聲,街頭巷尾雖是站滿了自發前來圍觀的百姓,以及礙于各種因素無法入百官隊伍,自行前來街面迎靈的官員及其家眷。
江遇白捧着老王爺的靈位,徐璈舉着招引亡靈回家的白幡。
徐璈始終站在與江遇白并肩的位置。
他們是一路走着入城,也一路走着入了皇宮。
宮内一切早就打點好了。
國孝當守靈三月,如今滿打滿算還剩下半個月。
此後半個月,不光是江遇白要在靈前時刻跪守,就連朝中百官及其家眷都要按規矩每日前來跪靈。
放在從前皇族守靈是群臣最叫苦不疊的苦差事,現在卻成了人人趨之若鹜的好去處。
老王爺已經死了,這天下的主人是江遇白。
若是能在守靈期間顯一面,入了新君的眼,往後不敢說是平步青雲,起碼也可富貴無憂。
可前來跪靈的人卻被擋在了辰東殿外。
為首的老親王帶着怅然之色無奈道:“這不合規矩啊。
”
“按規矩百官都當輪流入殿守靈,否則就是不忠不義,不孝不悌,咱們這麼多人都來了,不進去的話是不是……”
“是啊,再怎麼說也該讓咱們進去給王爺磕個頭,否則也太……”
“太什麼?
”
“規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”
文相本來正沉浸在老淚縱橫的悲痛中無法自拔,聽到這些人的話不滿地飛出一雙血紅的菜刀眼,咬牙道:“怎麼就非要進去殿内磕頭才算是盡忠了?
”
“辰東殿外這麼寬敞的地方,容不下誰的膝蓋骨了?
”
說話的人不知文相身份,見他一身看不出半點雅緻的粗布麻衣譏诮道:“這裡可不是嶺南,此處是京都皇城。
”
“跟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不同,皇家的規矩森嚴,禮數合乎禮法更是大過天,咱們說這些話都是照着曆朝曆代的祖宗規矩來的,這規矩就是……”
“那按照京都的規矩,君亡臣死以身殉主的時候,怎麼不見諸位遵守禮法呢?
”
侃侃而談的人被噎得面紅耳赤,文相一甩袖子冷笑道:“真要那麼守規矩,有意見都該随着永順帝亡于京都告破那日,你們是怎麼活的?
”
“怎麼,窮鄉僻壤的地方是規矩不如京都的多,京都号稱百年皇城人間聖殿,能一頭撞死殉君的牆角還不如嶺南的多?
”
“找不到地方撞柱而亡,那大可去尋了河堤齊齊往下跳,再不行上城門樓子上一脖子吊死啊!
”
“腆個大臉活着,一張嘴舌頭甩出來三尺長,爾等簡直是全無禮數!
妄負亡國帝對你們的看重,全是廢物!
”
恰好走到此處的徐璈目睹這一幕,腳步一頓。
跟着徐璈的陳菁安暗暗抽了口涼氣,幽幽地說:“看樣子,文相這一路上罵你都沒用上真正的實力。
”
“文相手下留情了啊……”
徐璈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