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1章 你我是敵手,一直都是
他們一路趕來所見不少,處處驚心。
元才所控的大軍若可成為抗洪的助力,對目前的局勢來說,絕對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。
有點風險又怎麼了?
徐璈挑眉道:“值。
”
元才還在冒雨清點糧草,得知有人前來拜訪,心頭莫名空了一拍。
元才擡手甩去臉上的雨珠,意味不明地說:“來者何人?
”
“來人并未言明。
”
傳話的人低着頭說:“不過來的就三個人,為首一人看着氣度不凡,不知其身份。
”
“就三個人?
”
元才腦中空了一瞬,末了露出個酸苦難言的笑,閉上眼說:“把人請到主帳中稍候,我随後就到。
”
元才秉持着待客之禮特意換了身衣裳,掀開主帳的簾子,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挺拔的背影。
徐璈倉促趕來多有狼狽。
一身黑衣烏發全被雨水浸濕,衣擺上沾滿了泥濘的痕迹,就連鞋底的柔白也被髒污覆蓋,甚至還帶有明顯的草屑污泥。
通身尋不出半點貴重的配飾,頭發也隻是用一根尋常的純黑發帶束起,看着就與大街小巷中随處可見的勞作人别無二緻。
隻那雙轉過來的眼睛,寒星若芒。
掩不住的狼狽也擋不住的氣勢,無聲彰顯出了來人的身份。
元才腳步微頓,摁住心底翻湧而起的難以置信,強自鎮定地露出個笑:“聽說有貴客登門,不曾想竟是骠騎将軍親自來了,是我有失遠迎失禮了。
”
元才不曾見過徐璈。
這話本在試探。
徐璈聞聲輕輕一笑,沒否認元才的試探,反而是玩味道:“如果我不曾記錯,這理應是你我的第一次見?
”
“是首次謀面。
”
元才在下屬震驚到了變得急促的呼吸聲中,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:“但也不難猜。
”
看着徐璈安然坐下,元才落坐主位淡淡地說:“想想如今的情形,有這般氣度還會孤身來此的,除了骠騎将軍,也隻能是受骠騎将軍授意的人。
”
事實上,除了徐璈以外,元才真的想不到還有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把控這麼多地方。
除了向下悲憫的嶺南王,京都中又還有誰在乎洪水可能帶來的無數生死。
元才垂眸斂去眼底的嘲色:“骠騎将軍是為南方水患一事而來?
”
元才出人意料地開門見山。
徐璈失神一刹輕笑道:“我的來意就這麼明顯?
”
“不是将軍來意明顯,是将軍已經做了很多。
”
“我雖不算什麼聰明人,但論迹不論心也能推測出幾分蛛絲馬迹。
”
元才坦然道:“将軍既是敢隻身前來,想必已在我不曾察覺的時候,掌控了江南一帶,不對嗎?
”
徐璈定定地看着元才眼尾笑意漸深,接過元才下屬雙手奉來的茶含笑點頭:“是。
”
“明人不說暗話,元将軍既是知道我的來意,想來心裡已有了計較?
”
元才隔空盯着徐璈的眼睛,沉默在空氣中無限蔓延。
就在跟着徐璈前來的人繃緊了心弦,暗暗把手搭在刀柄上的時候,元才突然說:“抗洪之事,可以。
”
徐璈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。
元才閉上眼說:“普天之下皆為生靈,無數凡俗并非草芥而是人命,見死不救不當是大丈夫所為。
”
“将軍此行若是為了與我商議聯手抗洪之事,那元某義不容辭,當全力以赴。
”
徐璈不動聲色地落下心口巨石,指尖在桌面上随意敲打,口吻輕松:“能得元将軍這句話,是江南百姓之福。
”
“元将軍可不計敵我之嫌出自大義,也是吾輩榮幸。
”
“骠騎将軍擡舉我了。
”
元才毫不掩飾對徐璈的敵意,幹脆直接地說:“我願與你聯手,為的是免除江南百姓受苦洪水之困,而不是為了你。
”
“除了抗洪之事,别的話骠騎将軍也不必費神多說。
”
徐璈眉梢彎出一個微妙的弧度,失笑道:“元将軍這就猜到我想說的是什麼了?
”
“元将軍壯志在心,自當知道什麼叫做良禽擇木而栖,良将擇主而行,既是願攜手應洪,何必把話說得這麼早呢?
”
隻要元才願意,徐璈并不介意在嶺南王和江遇白的面前為他說好話。
這樣的人,其實……
“骠騎将軍過獎了。
”
元才出聲打斷徐璈的沉吟,一字一頓地說:“我既受帝王任命,一日為将,那就終身為将。
”
“元才此生隻得一主,也隻認一主,除此外,生死都無他意。
”
元才的話聲不大。
既不歇斯底裡表忠心不改,也不咬牙切齒充滿深沉大恨。
可偏偏就是這麼看似閑談的口吻,冷不丁讓徐璈心裡咯噔一響。
徐璈意味不明地說:“元将軍就不打算多想想了?
”
“無需多想。
”
元才笑得灑然自若,攤手道:“你我是敵手,一直都是。
”
聯手抗洪是為了避免百姓受苦,是因為他和徐璈都有同樣的目的。
但除此外,他們之間絕不會再有旁的關系。
敵我陣營也不會有半點改變。
對上徐璈幽深的目光,元才眉眼間散出一股子化不開的豪氣,笑道:“等洪災度過,要是我還能留得命在,再見時我希望是針鋒相對的戰場。
”
“骠騎将軍,我自知落你一手,在江南戰局上已經落了下乘。
”
“想及前事,固然有慢人一步的懊惱,也有自己防備不嚴的慚愧,但我不怕戰,也不畏死。
”
元才舉起手中茶杯,對着徐璈隔空遙遙舉起:“戰在沙場輸赢都來得堂堂正正,我無愧于心,可俯瞰天地。
”
身為一将,畢生所求莫過于此。
至于徐璈話中提起的深意,那從來都不在元才的考慮當中。
言盡于此,再多說就是對戰士的羞辱。
徐璈默了一瞬低聲而笑,眼中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欣賞。
元才此人,的确是行事出人意料。
這樣的敵手,盡管雙方立場不同,也确實是值得尊敬的對手。
徐璈大大方方地舉起茶杯,隔空而敬:“以茶代酒,敬将軍的仁意。
”
“待到大洪安然而過,你我再堂堂正正,沙場一決勝負。
”
“徐璈必盡全力,絕無保留。
”
元才看着徐璈仰頭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,大笑出聲紅着眼說:“好!
”
“我等着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