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9章 這個選擇,桂盛必須做
桂盛垂下眼斂去眼中的晦色,狀似無奈道:“桑東家,借船事小,但仔細追究起來,也可以說一句茲事體大。
”
“這到底運的是什麼,我也是要先探探底的,免得……”
桂盛表情複雜地長歎一聲,苦笑道:“我跟桑東家的情形不同,家族基業都在此處,可謂是處處受限,身不由己的時候頗多。
”
“要是無法弄清原委,我隻怕是有心也是無力啊。
”
桑枝夏唇邊笑色漸深,玩味道:“桂家主是在擔心,我借桂家的船運了什麼不該運的東西,被商會中的人發現?
”
桂盛苦笑道:“商會是其一,其二……”
“桂某說到底隻是個商賈末流,上頭壓着數層官兒,官字兒還都帶着上下兩個口,衆口铄金,那是動辄就會要全家性命的啊。
”
桂盛敏感地停頓一刹,落在桑枝夏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不動聲色的打量。
他很早就懷疑,桑枝夏不光是跟潛淵山莊有牽扯,甚至與嶺南那邊也有來往。
如今永順帝的半壁江山是丢了,丢的比半壁還多出許多。
但尚未被嶺南叛軍攻占的地方,仍是朝廷疆土。
他們也仍是朝下百姓。
一旦跟嶺南扯上幹系,那就直接等同于逆賊,說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都不為過。
桂家是有花不完的銀子。
但桂家也隻是有錢的商人而已。
這樣的朝廷大事兒,朝廷正統與叛軍的生死交鋒,絕對不是桂家應該摻和進去的。
沾上一丁點兒,對桂家而言都可能是滅頂之災。
桂盛言猶未盡的畫外音已經很明顯。
桑枝夏聽了卻隻是輕聲而笑。
桑枝夏戲谑道:“那依桂家主看來,如今外頭的形勢,輸赢該當何論?
”
桂盛面上一空,旋即自嘲道:“這都是軍國大事兒,哪兒是我等無名之輩可以妄加評論的?
”
“不過話不管怎麼說,輸赢又是怎麼論,我等平民百姓既是無心也無意,再大的火燃遍山河萬裡,也總歸燒不到低順之人的身上。
”
誰去當皇帝,是嶺南王還是永順帝,對他們這些人而言都不重要。
天高皇帝遠,改朝換代以後他們還是南邊地界上的土皇帝。
無非就是在戰亂之時暫時受些影響,少賺些銀子,等到新帝登基,多奉些稅銀。
花足了銀子就可以保安然無虞,這幾乎是他們這些人的共識。
所以外邊怎麼打都不要緊。
他們也無所謂。
無非就是等個結果,然後繼續守着自己的金山銀海過勝過皇帝的好日子。
一點兒風險都不會有。
桑枝夏被桂盛難得的坦誠逗笑,玩味道:“桂家主這麼說,倒是也不錯。
”
“不過話說回來,嶺南大軍就盤踞在滁州,距南允不過區區數百裡,就無人擔憂大軍會時刻攻過來?
”
桂盛心頭猛地一跳,面不改色地說:“雖是隔得近,但是不是能打過來,都還另當兩說。
”
“這事兒……我确實是說不好。
”
桑枝夏含笑挑眉:“要是,打過來了呢?
”
桂盛笑色緩凝,苦笑道:“桑東家這是在與我說笑麼?
”
“嶺南叛軍若是真的打過來了,那我等自然是俯首稱臣,無所不從,否則的話,又如何保得住全家性命?
”
桑枝夏被他強壓在眼底晦澀惹得輕輕笑了。
桂盛意味不明地說:“不過那都是不知何年何月的事兒了,現在去想為時尚早呢。
”
“倒也不早。
”
桑枝夏對上桂盛驚訝的目光,笑眯眯地說:“我今日來,為的不就是這事兒麼?
”
桂盛懸着的心徹底撞向了嗓子眼。
桑枝夏指腹摩挲過腰間的玉佩,慢悠悠地說:“桂家主不是想知道我借船拿來何用麼?
”
“既不是裝貨,那就隻能是裝人了哇。
”
“我受人之托,有些不太方便直接露面的人想從滁州過來,桂家主手中的大船就很是合用,隻是不知道桂家主是否願意出借?
”
兜圈子繞彎話都是桂盛擅長的。
隻要桑枝夏耐心足夠,桂盛能坐在這裡一口茶都不用喝,表情都不變地跟桑枝夏兜一天。
但桑枝夏要是突然就開門見山的話……
桂盛狠狠一窒,面色驟變:“桑東家,滁州現在可是嶺南叛軍占領之地,你說的人……”
“當然是滁州的人。
”
桑枝夏漫不經心地說:“桂家主不是猜到了麼?
”
“這……”
“桂家主心有遲疑,這是人之常情,我也理解。
”
“隻是……”
桑枝夏意味深長地彎唇一笑,微妙道:“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能接受想聽到的,也隻會是一個答案。
”
“桂家主不會不知道吧?
”
話沒說透,那就可以永無止境地裝傻充愣。
話說破了,擺在桂盛面前的選擇有且隻有一個。
要麼答應桑枝夏開出的條件,按照桑枝夏說的辦。
要麼……
嶺南大軍尚未攻入南允,此等事關重大的消息,絕對不會被允許走漏半點風聲。
桂盛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,那就隻能是……
桂盛臉上逐漸覆上一層冷色,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咬牙:“桑東家,這裡是南允。
”
“我知道啊。
”
桑枝夏不以為意地說:“南允還是桂家掌控之地,這我也知道。
”
“所以我這不是第一個就來找桂家主商議了麼?”
桑枝夏一臉的人畜無害,說出的話卻讓桂盛字字心驚。
“桂家主,刀切豆腐兩面光可不是什麼好詞兒,搖擺不定立場不明确的人,也往往等不到什麼好下場,這樣的話想來不必我多提醒。
”
“當然,桂家主也可以嘗試一下今日将我絞殺在此,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求自己的安逸太平。
或者是去跟被阻截在南允外的朝廷大軍通風報信,讓人來抓我這個逆賊同黨。
”
“隻是……”
桑枝夏面露遺憾,無奈道:“該來的人,最終還是會來的,你說呢?
”
個人的生死,擋不住兵馬的利刃。
南允是嶺南大軍拿下江南等地的第一個關口。
這個選擇,桂盛必須做。
桂盛啞然半晌,雙眼血紅地盯着桑枝夏,良久後咬牙說:“我今日若是給不出桑東家想要的答案,理應如何?
”
桑枝夏嗤笑道:“桂家主,也可以變成陳家主,或者是趙錢孫李,周吳鄭王?
”
南允沒了桂家,也可以有别家。
在這裡的土皇帝是不是姓桂,其實一點兒都不重要。
桑枝夏在桂盛鐵青的面色中抱憾一笑,輕輕道:“大勢所趨,何必拼死抵抗呢?
”
“再者說,面對遠在京都的永順帝,桂家主心裡又真的存了幾分忠心,做什麼要自欺欺人呢?
”
“你說是麼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