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，書房。

　　沈言清握緊毛筆的手頓住，紙上落下一道深深的墨印。

　　他的心亂了，即便想要用書寫來平復心神，但最後還是失敗。

　　叩叩叩。

　　敲門聲響起。

　　他微微沉了口氣，把毛筆放下。

　　「進來。
」

　　房門打開，走進來的人竟然是蘇離。

　　「小離，快進來。
」

　　他是有些意外的，進來的隻有她一個人，自然是找他有事。

　　「沈伯伯在練字？
」

　　蘇離的目光停頓在桌面上雜亂的宣紙上，眼神微微閃爍一瞬。

　　沈言清不動聲色的把紙張收起，「也沒什麼，閑來無事的時候就用來磨磨心性。
」

　　看到蘇離，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溫和。

　　以前他可是從來都沒有想到，這丫頭會成為自己的兒媳婦。

　　「你媽，沒事吧？
」

　　他猶豫了一下，還是詢問起來。

　　上午周慧蘭向他追問了蘇振華的下落，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寧，而黃月華一直留在那邊陪著，到了傍晚才回來的。

　　雖然他知道周慧蘭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，但現在深夜蘇離突然過來，他還是察覺到了什麼。

　　「沈伯伯，您知道的，我爸是我媽心病的根源。
現在我媽心心念念就想要知道她的下落。
」蘇離沒有任何過度，直接就說了出來。

　　「她都告訴你了？
」這是沈言清沒有想到的。

　　蘇離卻搖搖頭，「上午，我和沈哥其實並沒有出去。
」

　　沈言清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後便又嘆了口氣。

　　「你們都聽到了？
」

　　蘇離的面色愈發凝重，「嗯。
」

　　沈言清從書桌後面走出來，在她面前踱著步子。

　　大概已經知道了她的來意。

　　「沈伯伯，我知道有些情況您是不能說的，但是我媽的情況您也看到了。
我真的怕她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。
」蘇離絕對不是在危言聳聽，她更是從來都不敢低估母親對父親的感情。

　　沈言清腳步猛然頓住，這也是他最擔心的。

　　畢竟如果周慧蘭真的存了那樣的心思，就算他們無時無刻的照顧著她，但也不能做到萬無一失。

　　「沈伯伯，您說我爸還活著是真的嗎？
」蘇離問出重點。

　　如果他能確定她爸還活著，那就必然知道她爸的下落。

　　沈言清一邊嘆氣，一邊點頭，「是真的。
」

　　想到四年前蘇振華明明對他保證過，不會太長時間了，可是沒想到所謂的「不會太長」，竟然轉瞬便又是四年。

　　而蘇離等的就是他這句話，幾乎一字一頓的說道：「沈伯伯，請您看在我母親為了他煎熬了十七年的份上，告訴我，他到底在哪裡吧？
」

　　沈言清猜對了，移開跟蘇離對視的目光，轉身走回到書桌裡，背對著她。

　　蘇離知道想要問出父親的下落，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。

　　「沈伯伯，我不能看著我媽直到死亡的那一刻，還在等待中煎熬。
」

　　沈言清脊樑綳的緊緊的，一動不動。

　　「沈伯伯，難道您要讓我父親也成為我一輩子的陰影嗎？
」蘇離眼神灰暗，她不是危言聳聽。

　　對她來說，隻有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。
至於蘇振華也隻是記憶裡的一個父親的代名詞罷了，甚至就連關於他的記憶都少的可憐。

　　但如果母親真的因他而死，那麼她對他剩下也就隻有憎惡和恨意了。

　　沈言清雙手驟然握緊，蘇離的這句話對他的威脅實在太大了。

　　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蘇離厭惡蘇振華的。

　　慢慢的轉過身，看向她的神色複雜到了極點。

　　「就算我告訴你，又能怎麼樣呢？
」

　　「我可以找他回來，或者當著他的面前問一問。
他如果真的拋棄了我媽，就可以讓我媽徹底忘掉他！
」蘇離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，哪怕今天沈言清不說，她也一定要找到蘇振華！

　　沈言清愁容滿面，聲音凝重，「小離，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。
如果你真的能去他所在的地方，那他也不會這麼多年有家不能回了。
而且你的出現，會為你和你的父母同時招來殺身之禍呢？
」

　　蘇離猛然怔住。

　　她當然分析過父親失蹤這麼多年的原因，從軍區對她們母女的態度上，她已經有了想法。

　　隻是那也是她最不願意發生的情況。

　　「我父親是去做卧底了嗎？
」

　　雖然是在詢問，但這一刻她幾乎是可以肯定的。

　　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，而是一個十分優秀的特工，很多事情她都能夠想到。

　　當年的蘇振華已經是堂堂的一團之長，卧底這種事情是怎麼樣都不可能落在他身上的。

　　如果不可能的事真的發生了，那就說明這次的卧底任務非同小可。

　　沈言清倒吸一口涼氣，臉色不停的變換著。

　　即便他沒有回答，蘇離也已經得到了答案。

　　「到底是多麼艱巨的任務，十七年都沒有辦法結束。
」

　　沈言清信誓旦旦他還活著，所以他卧底十七年，依舊沒有完成當年的任務，她很難不埋怨，不質疑。

　　「小離，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。
」沈言清知道現在是想瞞都瞞不住了。

　　蘇離突然平靜下來，「我知道了。
」

　　而她的反應完全在沈言清的意料之外，他以為這丫頭知道真相之後，會激動，會心疼父親的付出，甚至會為父親感到驕傲。

　　畢竟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，蘇振華一直都被當做逃犯，讓她們母女擡不起頭，受盡了羞辱和鄙視。

　　現在她應該可以釋然，甚至是哭泣，但絕對不該是這樣的平靜。

　　張張嘴，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　　「沈伯伯，那我就先回去了。
」蘇離主動告辭。

　　失去鎮定的反而變成了沈言清，「小離，你不想找你父親了？
」

　　話問出口，他便後悔了。

　　蘇離說道：「如果是其他情況，我還可以試一試。
但他是去做卧底，我還能堅持什麼呢？
」

　　所以她媽註定除了等待之外，再沒有其他辦法。

　　話是這麼說不假，可沈言清反倒開始鬧心了。

　　明明這也是他想要的結果，艱難的說道：「小離，你要相信你父親，他一定會回來的。
」

　　蘇離扯扯嘴角，卻沒有發出聲音，這種「信任」沒有任何意義。

　　他或許會回來，也許是二十年之後，也許是二十五年之後，她不會等，而她的母親等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