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9章 這是打算在軍中開學堂不成?
榮昌雙手抱拳做了個佩服的姿勢,聲音壓得愈發的輕:“我們都是外頭的小兵,具體也不知道都尉那日在小王爺的面前跟左将軍結了什麼過節。
”
“不過左将軍的心裡的确是一直都憋着一口氣,否則怎麼想得起我們?
”
徐璈要笑不笑地呵了一聲,玩味道:“他都跟你們怎麼說的?
”
“他……他說都尉這位置,本來是要給我的,但你在小王爺的面前賣了乖,這才會被破例提拔,我隻能再往後等着了。
”
軍中的位置向來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,多的一概沒有。
從因果上論,左誠這說法或許也挑不出錯。
徐璈沒計較左誠挑撥一事,隻看着榮昌笑道:“我可能的确是無意中搶了你的位置。
”
“不用你搶!
”
榮昌臉一肅立馬就說:“誰能耐大誰是頭兒,你比我厲害,那我就認你是頭兒,也心甘情願聽你調遣!
”
這話是不是真心實意的,暫且還說不定。
不過左誠能在給自己使絆子時,想起榮昌和盧新這麼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,或許這兩人的身上就有别人沒有的長處。
這樣的人,倒是比左誠那種除了年齡大褶子多,再無一處長處的人有意思。
徐璈懶得再多問左誠背着人見不得光的小伎倆,也不嫌地上髒,衣擺一掀原地坐下,看着或坐或趴在自己四周的人說:“那天晚上伏擊我的法子是誰想的?
”
盧新虛弱地啊了一聲,可憐兮兮地說:“都尉,咱不至于的……”
“你看我們都慘烈成這樣了,何必還揪着往事不放呢?
”
“讓我們一起忘了不愉快的過去,一起并肩戰鬥奔赴光明的未來不好嗎?
”
“對啊對啊,我們……”
“誰說我是要跟你們翻舊賬了?
”
徐璈失笑道:“削了你們兩天皮子展了,算計我的事兒就是過去了。
”
“我就是單純地想知道,你們全程都是怎麼合計的。
”
榮昌将信将疑地嘀咕:“真不是翻舊賬?
”
徐璈大度點頭:“不翻。
”
“怎麼,信不過?
”
“信!
”
“那必須信!
”
榮昌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借故捶了徐璈的肩膀一拳頭,拉扯着合謀的盧新跟自己一起坐在徐璈的對面,随手從地上抓起了一把小石頭就開始比畫:“我們一開始是這麼想的……”
盡管隻是伏擊徐璈一個人,但從一開始榮昌和盧新就做足了準備。
他們甚至還想到了一旦驚動了别人的話,藏在外圍警戒的人怎麼設法阻攔,正在圍毆徐璈的人又怎麼迅速脫身。
徐璈如果第二天去上峰的面前告狀的話,他們又該怎麼僞造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。
嚴絲合縫,邏輯清晰。
如果不是徐璈亂拳打死老師傅一通勇猛操作,當場就把這些人都幹趴下了的話,他們得逞且不受任何懲罰的可能竟是超過了八成。
徐璈眼底掠過一絲意外,聽着榮昌和盧新喋喋不休的介紹,微妙道:“這都是你們兩個想的?
”
“嗐。
”
盧新擺擺手說:“是我們想的法子,但也多虧了兄弟們配合。
”
“要不是我們人多,這法子周全不起來。
”
徐璈這下是真的笑了:“讀過書麼?
”
榮昌錯愕道:“兵書麼?
”
“嗯嗯。
”
“沒。
”
榮昌撇撇嘴說:“我連自己的名兒都會認識,哪兒有機會看得懂兵書寫的是什麼。
”
“我也沒啊。
”
盧新苦哈哈地:“沒辦法,爹娘死得早,我就是我奶拉扯大的,你要問地裡的是麥子還是稻子我倒是認識,鬥大的字一個不認識。
”
不識字,不曾系統地學過兵法戰略,卻有如此天賦。
這樣的人休說是個都尉之職,來日有了戰功堆積,就是再高許多的職也可擔任。
徐璈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還結識了幾個好苗子,頓了頓說:“一直不識字也不是辦法,想學麼?
”
榮昌和盧新這下是真的愣住了。
“學?
學認字嗎?
”
“對。
”
“可是……咱們這兒也沒人認字兒啊。
”
盧新苦笑道:“這都是些窮苦人家扒拉出來賣命換飯吃的人,提了筆杆子也像是在舞大錘,我們哪兒有識文斷字的福氣?
”
要不是湊巧遇上多年前王爺暗中召集十多歲的少年人入營,他們能不能活到現在還不知道呢。
識文斷字那種富家公子少爺才有的福氣,他們有不起。
徐璈被他話中的自貶逗笑,不緊不慢地說:“能學,我教你們。
”
“但凡是感興趣的,願意學的,都可以來找我。
”
這樣的意外之喜倒是榮昌他們屬實沒想到的。
徐璈看着……
盡管大家都是一樣的灰頭土臉,頭發衣裳上都滾了泥,但就這樣兒了,徐璈瞧着也半點不狼狽。
這樣周身的氣質是從骨子裡透出來,騙不了人的。
盧新暗暗一咬牙,突然一拍榮昌說:“學!
”
“你一看就像是個識字的!
”
榮昌被拍得龇牙,左右看了一圈,發現大家的臉上都堆滿了興奮和躍躍欲試,當即果斷道:“學!
”
“我們都跟着你學!
”
知恥而後勇,不覺有失顔面。
知不足而向學,心胸尚可。
徐璈露出了入營後的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,點頭道:“想學,那就都不難了。
”
“今天都回去歇着吧,識字的事兒,五日後開始。
”
榮昌他們說了服氣,那就是實打實的服了,還都變得很聽話。
徐璈這話一出,圍着他的人立馬就有序地散了,盡管身姿狼狽行走艱難,但不願意被徐璈看輕似的,個個都是咬牙站着走的。
徐璈莫名就欣賞這樣的人。
隻是……
要教這麼多人識字,該有的東西必不可少。
徐璈想了想,果斷起身回自己的帳子,提筆開始寫所需的清單。
寫好風幹的信被塞進信封,徐璈直接交給了薛先生:“我需要家裡人幫我送些東西來,有勞先生辛苦。
”
軍中無小事,任何風吹草動都需緊密注意。
所以無特殊緣故的話,在軍中的人是不被允許向外通信的。
徐璈是得到了江遇白特許的意外。
薛先生很早就得過江遇白的吩咐,徐璈在營中期間,來往之物和跟家中往返的信箋,都由薛先生負責。
當然,哪怕是得到了特殊許可的人,要送出去的信也必須被檢查過内容才可。
薛先生道了聲不麻煩,按規矩拆開信封看了一眼,面露意外:“筆墨紙硯百家姓?
”
“吳子六韬司馬法這等兵書倒是尋常,徐都尉要這些筆墨紙硯百家姓是……”
“我拿來給别人用的。
”
徐璈坦然道:“榮昌和盧新他們都不識字,想讀懂兵書有難度,想借此閑時給他們都開開蒙。
”
薛先生沒想到徐璈能想到這一步,愣了下失笑道:“徐都尉心思細膩,能顧得上他們,這的确是常人不易想到的。
”
“徐都尉放心,這信我會親自送出,必定交到你說的人手上。
”
徐璈含笑:“多謝。
”
等徐璈走遠,薛先生摩挲着手中輕飄飄的一張清單,心情複雜:“這樣缜密的心思和培人之量,不愧是徐家後人呐……”
半日後,在王城中盤點鋪子賬冊的桑枝夏接到了徐璈送出的第一封信。
拆開隻看了一眼,桑枝夏就沒忍住笑了。
“這是打算在軍中開學堂不成?
”